第44章(第1页)
夜幕下缱绻暗涌。叶川遥还未抬头,整个人就被扣进怀里,紧紧相依。鼻尖自沈翾紧绷的脖颈旁轻擦而过,缓缓生出一片灼热。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叶川遥有些措手不及,恍然怔住。心跳到了胸口,震耳欲聋。沈翾将头埋在他肩上,一言不发。仿佛只是累了,寻一个依偎之处。许久后,叶川遥才隐约察觉到身前的人情绪不对。他抬了抬手,缓缓将人回抱住,轻声问: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沈翾并未回答,也未抬头。须臾后,才哑着嗓音低声问:阿遥,你可曾有过后悔的事叶川遥目光一顿,思绪有瞬间游离。他望向前方屋檐下摇摇晃晃的灯笼,轻轻嗯了声:有。那日在大理寺外,若知那是最后一面,他合该上前同他说句话的。哪怕只道一声再见,便也能了无遗憾吧。前尘已过,如大梦一场。如今沈翾就在眼前,比起后悔,他更想珍视当下。往事如烟,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,我们总要往前看。叶川遥道。沈翾顿了顿,缓缓道:这些年我常在想,那日若我再快些,若我半路不曾停下歇息,若我早一些去接应,会不会一切就不会发生父亲不会战死,陵川不会破城,所有人都不必枉死……叶川遥鼻尖一酸,泪花倏地模糊了双眼。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,但从沈翾的只言片语中,他还是大概猜出了几分。沈翾在自责。杀伐冷肃的大将军,虽所向披靡,位高权重,却一直活在悔恨和自责之中,无一日安宁。叶川遥心中一阵酸楚,满是心疼。不是你的错。他轻轻蹭了蹭沈翾的侧脸,一字一顿轻声道:将军,这一切并非你的错,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年少征战,收复失地,你并不亏欠这天下什么。是大盛欠你。沈翾缓缓收紧手臂,将人抱得更深了些。这一刻,他仿佛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大将军,而只是一个历经风雪,满身伤痕的普通人。一个被困在过往的满目疮痍里,独自忍受煎熬的可怜人。叶川遥任由身前的人抱着,两颗紧贴的心有力地跳动着。许久后,沈翾才缓缓抬起头,眼底的波涛渐渐退下,又复往日平静。轻舒一口气道:走吧,送你回房。叶川遥抬头看向面前之人,见他面色如常,神情淡淡,好似方才的失控不过只是一场错觉。虽说有些不合时宜,但他好像……还是更喜欢方才那个趴在他肩上的人。一个真实的沈怀清,而非运筹帷幄的大将军。叶川遥眨眨眼,咧着嘴笑着道:将军抱够了吗,没抱够其实可以多抱一会儿的,不必客气!沈翾轻笑一声,抬脚先行。叶川遥跟上去,发尾摇晃着在他身旁继续道:真的,我把肩膀借给你,想靠多久靠多久,不收你银子!你若心里还是难受,要不我给你唱个曲儿吧你想听什么,扬州慢清平乐沈翾眸色淡淡,心里的郁结却没来由地散了几分。唇角微弯道:那就……扬州慢吧。哦,你喜欢听这个啊叶川遥眯眼笑笑:可惜这两个我都不会。沈翾侧眸:……见他一脸的无奈,叶川遥扯了扯嘴角,慢悠悠地挪着步子,思忖着道:要不我给将军讲一段话本吧!说从前啊,有个世家老爷,过腻了酒肉池林的日子,便寻了个山头,隐居去了。谁曾想,在山里竟遇见……沈翾一边负手慢步前行,一边无声轻笑。耳边是叽叽喳喳的说话声,清脆的嗓音将这无边黑夜都驱散开,只剩满目清明。他侧眸朝身旁之人望去。月色正好,月下之人明眸似水,秋波流转间惊艳一世红尘。……明月楼上,南桑和明烛曲膝而坐,于苍穹之下对饮。南桑单手握着酒坛,手臂随意地搭在膝上,仰头望向头顶繁星闪烁。流畅的侧脸拉起紧绷的弧度,眉眼弯了弯道:许久未见这样美的月色了。明烛跟着抬头望去,脸上露出笑意:是你望天望得少了。月色明明从未变过。是啊,南桑笑笑,嘴角溢出一抹苦涩:物是人非,沧海桑田,唯有这苍穹却亘古不变,当真薄情。明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:你还有我,有将军,我们都是你的家人。只要有我们在,就不会让你孤身一人。南桑看向他,沉声问: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问什么明烛仰头往口中灌了一大口冷酒,不以为意地笑道:你是罪臣之子也好,天潢贵胄也罢,于我而言,你只是我明烛生死与共的好兄弟。这世上,也唯有你和将军能值得我以命相交。八年前,将军将满身是血的南桑带回府。那时的南桑瘦削羸弱,十二三岁的年纪,却一身戾气,幽深的眼底仿佛随时就要吃人。府里的下人都不敢上前,只有明烛不怕他。南桑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肯见人,明烛便日日去找他说话,逗他生气。南桑赶不走人,便只好由着他去。再后来,两人渐渐熟悉,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,却唯独对身世闭口不提。南桑不说,明烛便也不问。如今所有的线索串起来,从八年前的孤儿,到密室里林大人一家的牌位,再到今日南桑的反常。明烛又岂会猜不出他的身世。只是这些,他从不在乎。他在乎的,只是南桑这个人。南桑笑笑,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。感动自是有的。但……不由地苦笑一声。见南桑眼底闪烁,明烛拿肩膀碰了碰他,抬了抬下巴道:怎么样,是不是很感动南桑无奈嗯了声。顿了顿,忽然问:听说世子来了陵川,他和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,明烛笑着道,自然是两情相悦,不分你我喽!语气十分笃定。南桑抬眼,若有所思地问: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明烛向后仰了仰身子,得意道:你没见过世子,等你瞧见他们两个在一起时的样子,自然就清楚了。我还从未见将军对谁如此温柔过。眼里像藏了星辰,只为一人而亮。是吗南桑轻声道。倒真是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对啊,我跟你说,他们两个……明烛兴奋地转过头看向身侧,却话音一顿,恍然愣住。俊朗的面容之上,那双黑眸明亮深邃,漫出无尽柔光。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,映在那双无比熟悉的眼里。明烛一时怔在那,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说什么。呼吸乱了分寸,脑中只剩一个念头。南桑看他的眼神,为何同将军看世子的眼神一样……见他一脸错愕,南桑低头轻笑一下,转过头不再看他,仰头兀自喝酒。明烛的思绪彻底乱了,拿起酒坛胡乱往口中灌了一通。冷酒入喉,心却被灼烧得滚烫起来。第二天一早,南桑潜入将军府,去书房密见沈翾。将军,行刺世子的几个刺客查出来了,是郑家的人。郑家沈翾蹙眉道:郑元,他为何要刺杀世子南桑摇头:不知,我们只查到这几个死士是郑家的远亲,自几年前被培养成死士,这几年里替郑元和郑贵妃做了不少腌臜事。不过世子与郑家并无牵扯……他顿了顿道:会不会是季寒季寒,郑家……沈翾眼中寒光凛凛,宜州案御史台那边可有进展南桑道:周印一收到供词便开始派人清查,名单上的大部分官员已缉捕归案,只剩郑元和吏部尚书杜明轩。此二人虽在名单之内,但目前尚无足够证据可将其定罪,大概还需等些时日。沈翾沉思片刻,道:告诉周印,继续审,务必要将孟少忠的嘴撬开。另外吩咐下去,将郑元这些年犯的大小案件整理成卷,一并送去御史台。查了这么久,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。他顿了顿,嗓音冷冽道:我要郑元,郑家,从此再无翻身的可能。是。南桑应下,想了想问:将军是否要将此事告知世子沈翾眸色沉了沉,不必,何苦给他平添困扰,让暗卫跟紧就是。南桑笑笑:明烛说得倒是不错,将军对世子果然不一般。沈翾扯了扯嘴角:那个傻小子能知道什么。南桑点头笑笑:是挺傻的。属下告退。刚推门,迎面撞上一个人。叶川遥前来寻沈翾,正巧碰上刚从书房出来的南桑。他惊了一瞬,看清人后随即笑开来: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阁下,当日救命之恩,在下一直铭记于心。南桑微微颔首,笑着道:在下南桑,是将军的暗卫。当日之事世子不必挂怀,举手之劳,亦是本分。叶川遥瞥了眼沈翾,笑笑:不管怎么说,我欠阁下一个人情,日后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,尽可随时差遣。南桑微笑:世子若实在过意不去,便把这份恩情记在将军身上吧。告辞。书房内只剩二人,叶川遥看向沈翾,板着脸问:将军派人跟踪我沈翾回身坐下,淡淡道:只是恰巧遇见。叶川遥撇撇嘴:将军还真当我毫无察觉那日在明月楼,你觉得我为何会毫无忌惮地同旁人饮酒你派了暗卫跟着我,我都知道。沈翾嗯了声:只是以防万一。你若觉得不便,少出门就是。叶川遥坐下喃喃道:没有觉得不便,只是……他看着沈翾,一本正经地问:将军为何,要为我做这些